最近挖到了一个宝藏纪录片：《Birds.Britannia 》（英国鸟类），确实是讲鸟的，但和我以往看过的很多很多鸟类纪录片不同，这次是侧重鸟类文化的！反正就是每句话都是趣味知识点，我都想拿本子记下来，因此整理下就有了这个笔记，哈哈。

英国是一个园丁之国，而园丁们又都是花园鸟爱好者。英国人对花园鸟和园艺的痴迷，难分伯仲。“花园鸟”属于一种文化构建，仅指那些已经利用了人类创建的新郊区景观的鸟类。这些鸟类从林地边缘搬进了人类所定义的花园区域。

然而100年前，大多数英国人还没有花园，那时鲜有人对这些长羽毛的邻居感兴趣。在不到100年的时间里，英国人和他们周边鸟类之间的关系就发生了显著转变，这与一种英国特色现象的历史和发展齐头并进，那就是现代郊区花园。

英国现代郊区花园（此图包括以下图片均来源于BBC纪录片《Birds.Britannia 》（英国鸟类）2010 第一集《Garden.Birds》（花园鸟））

而在一二战之间的间隙，英国兴建了大量住宅，这是英国历史上第一次绝大多数新房都有像样的花园。首先是新郊区有真正的规划，道路宽阔、树木环绕、有大的花园，菜园、鲜花以及池塘等一应俱全。这是维多利亚时代激情理念的延续，即住处必须靠近大自然以便拥有良好的生活质量，并成为完整的人。

这些新花园为鸟类开疆辟土提供了一个全新的人造栖地。从空中俯瞰，这些花园并非分散在房子周围无足轻重的小地块，而是形成了一个半林地式生境的集合体，这对支撑种类繁多的鸟类真得非常重要。

1万年前，一种适应性很强的小鸟第一次主动找到人类做伴——家麻雀。

家麻雀

家麻雀很早就被认为是害鸟。事实上，英国这方面的最早证据来自伊丽莎白一世时期（1558–1603）。她的议会通过了一项法案：可以支付麻雀头费。人们带着家麻雀的头来到教区教堂，在那里兑换一小笔赏金。从那时起，英国各地的农耕地区都对麻雀发起了战役。

家麻雀有趣的一点是它们从未真正失去害羞和难以接近的天性。在这方面，蓝山雀和欧亚鸲已失去了对人的畏惧。学者认为这应该与它们吃谷物的事实有关，所以它们被捕猎，被人吃。

家麻雀在乡村被捕被吃的命运一直延续到20世纪中叶。但其间由于受到英国历史上最大社会变革的影响，人们对它们的态度有了很大转变，相当欢迎这种鸟住在他们跟前。镇民对家麻雀的这种新情感是对城市化的一种反应，令人迷惘的城市化进程使数百万人远离自然荒野，也让他们倍加怀念往昔的乡村生活。

家麻雀因吃谷物在乡村长期受到迫害。一战期间，郊区居民也开始担心他们会威胁到国家粮食供应，数十万只家麻雀被麻雀俱乐部杀害，但由于屠杀多发生在家麻雀的繁殖季末，而此时正值其数量顶峰，所以这其实对它的种群数量影响很小。

家麻雀

讽刺的是，正是在和平时期的行为，给家麻雀的数量带来了重创。城市的麻雀长期以溅出的马饲料和马粪里未消化的种子为食，所以1920-1930年，马被使用内燃机的轿车和巴士取代，便剥夺了家麻雀的重要食源。不费吹灰之力，家麻雀这一花园鸟鼻祖的数量便被永久性重创。

20世纪90年代初，生活在英国城镇的人们开始注意到当地的家麻雀正在迅速消失。事实证明家麻雀雏鸟饿死在巢中是由于昆虫食物短缺，就连那些羽翼已丰的也无法活到成年。历史重演，在1930年代对家麻雀种群造成重创后，机动车辆再次与当前灾难性的衰落联系在一起。正如矿工的金丝雀，家麻雀可能正在告诉人类某些重要信息。

2007年8月，英国历史最悠久的花园鸟，曾因数量太多被认为是害鸟的家麻雀被列入濒危物种红色名录。

欧亚鸲是英国最受欢迎的鸟。

欧亚鸲

英国人观念中的欧亚鸲是友好可爱之鸟，是他们的花园鸟，是圣诞贺卡鸟。这种观念在英国人心目中根深蒂固，而另一方面是真正的欧亚鸲——匆匆过客，脾气暴躁。奇怪的脱节！

英国人有着美好想法，即每家都有一只特定的欧亚鸲，年复一年重返各家的花园。这种想法遭到了现实的无情践踏。花园里的欧亚鸲每周和每周可能都不相同，更不可能是前一年的。

圣诞贺卡上的欧亚鸲

不像大多数鸟类靠华丽羽毛来吸引伴侣，欧亚鸲的红胸是一副战妆，一种震慑，用来吓退进入它领地的同类竞争者。漂亮的欧亚鸲原来是个狠角色。

奶瓶事件属于英国人喜欢回忆的八卦之一，啊，又回到了瓶装牛奶时代。

左边三只是蓝山雀，最右边一只是大山雀

蓝山雀和大山雀是好奇心很强的鸟，总是到处啄戳，撕开点树皮，掀起树叶来找食，所以撕开奶瓶盖没什么大不了的。这件事奇特就奇特在这种行为竟然传遍了全英国。

这并不是一个行为演化的案例，而是鸟类个体彼此观察、相互学习的一个例子。科学家称这种过程为文化传播。鸟类一直都在做这类事，不过是因为奶瓶，人类才得以目睹这种文化传播。奶瓶事件就像一扇通往鸟类世界的小窗。

大山雀

伴随着英国的城市化进程，工人阶级和穷人们发现自己只能住在拥挤的房内，即便有户外空间，也既狭小又无草木，但他们找到了一种与乡村鸟类重建联系的方式，不是在户外，而是在室内——养笼鸟。

许多城里人养笼鸟是为了听鸟鸣，鸟鸣就像是乡村之音。你可以闭目聆听鸟儿的啁啾（zhōu jiū）鸣啭，让你仿佛又回到了自己的乡村故土。

夜莺

无论是英国人还是其他国家的人，养笼鸟除了唱歌外，都还有别的用意。人们觉得鼓励孩子养鸟是非常好的道德教育。

由于维多利亚时代（1837-1914）的人们相信鸟类是终身配对，而不像许多其他动物，所以教会把它们挑出来精心塑造。牧师莫里斯就把林岩鹨当成高尚之鸟，而恐怕事实上你从中能得到的唯一启发就是人各为己了。

（林岩鹨还有一大特色，就是它们的交配速度非常快，大约只有十分之一秒，这应该是鸟类交配速度之最了，基本就是一掠而过的事儿。一掠而过！哈哈）

林岩鹨

维多利亚时代的英国人在喂鸟上陷入了很大的伦理困境，一方面当时的社会价值观以自助概念为主流：你得照顾你自己，困难时期，你不能依靠国家来获得福利和救助。他们还把这一道德准则扩展到了鸟类上。因此他们相信如果喂花园鸟，多少会让它们变得懒惰、懈怠、依赖福利。

维多利亚时代的英国也被新兴的自然情怀，被发展了几十年的人道主义浪潮所主导。

欧金翅雀

所以当1890至1891年的寒冬来袭，鸟儿开始在维多利亚时期的花园中死去时，出现了一场统一维多利亚人思想的论战，最终获胜的是人道主义。

红领绿鹦鹉和灰斑鸠选择殖民英国的郊区花园，而不是广阔的乡村，绝非偶然。这是因为在20世纪末，英国人吸引鸟类到花园的方式发生了一场革命，这场革命诞生于国家的日渐富裕，并将定义英国人与花园鸟类的当代关系，而导火索就是鸟食。

红领绿鹦鹉

有英国学者认为喂花园鸟的意愿蕴涵着更大的情感愿望，想让鸟在一定程度上依赖自己，并把鸟作为花园的一部分来控制，用鸟来点缀自己的环境。既然花了大量时间和金钱引鸟入园，人类潜意识里肯定想控制它们，想让它们的行为遵守人类的道德准则。

比如雀鹰这种鸟让人感到很不安，是因为它们视花园为自己生活空间的延伸。所以当你看向窗外，发现雀鹰在你的露台上把鸽子或乌鸫撕碎时，就好像凶杀发生在客厅地板上，这就是为什么有些鸟会被描述成卑鄙、邪恶或残忍的，因为它们变成了人类世界的一员。

又比如如果你已经习惯了你的蓝山雀，而某只大猛禽突然掠过，把它掳走，你肯定会想"啊，那是我的",你知道自己失去了些什么。

红领绿鹦鹉

因此，许多人把花园鸟分成两个阵营，一边是人类的朋友，另一边则是人类的敌人，人类把自己的价值观投射到鸟类身上，继而赞赏它们或讨厌它们。人类喜欢欧亚鸲，是因为它们貌似温顺、亲近可人，其实这不过是别有所图之爱。人类不喜欢喜鹊和紫翅椋鸟，是因为自己嫌它们聒噪、吵闹。粗俗好斗，这些全是人类的特点。

花园里的情节剧加上人类的遭遇会导致道德观念在自然界的引入，这非常无益。

灰斑鸠

与观念中的欧亚鸲和现实中的欧亚鸲严重脱节的情况类似，人们说，喜鹊和雀鹰造成了鸣禽数量的下降，这不过是在拿喜鹊和雀鹰当替罪羊罢了，因为人类这种动物导致的鸣禽减少远比喜鹊和雀鹰这些鸟类要多。

当人类带着有色眼镜看花园鸟肥皂剧时，就常会对真正的元凶视而不见，忽略自己在剧中的角色，家猫每年杀死约55,000,000只鸟。

抓喜鹊的猫

尽管英国人与花园鸟的关系是完全现代的，但对待个别鸟种的态度却仍相当守旧，即使面对新的科学证据也顽固不化。

以上皆来源于BBC纪录片《Birds.Britannia 》（英国鸟类）2010 第一集《Garden.Birds》（花园鸟）并经过整理所得，看过这个纪录片完全是挖到宝的感觉，满满的趣味知识。

有两点感受颇深，一个是汇聚了如此多的英国科学史学家、环境史学家、博物学家、业余鸟类学家、乡村史学家、历史学家、鸟书作者、文化史学家、花园史学家、独立环保主义者等等一起探讨这个小而精的专题，于细微处见真章。相对于英国来说，在这个专题上，我们确实还可以下一番功夫。

二是我国的树麻雀（我们通常称为麻雀）走过的路和英国的家麻雀真的完全一个样：从被捕杀到被保护（两个国家的麻雀不是同一种，家麻雀是欧洲城市中最为常见的麻雀，而白色脸颊上有一块明显黑斑的树麻雀则是东亚地区的常住居民）。这些英国的前车之鉴，麻雀和其他鸟类都在告诉人类某些重要信息。或者说，我们在步英国人的后尘，我们的鸟儿也在步别的鸟儿的后尘。有这样的的前车之鉴和经验、教训、研究摆在这里，我们是该好好琢磨琢磨，不然都对不起人家。

参考资料：BBC纪录片《Birds.Britannia 》（英国鸟类）2010 第一集《Garden.Birds》（花园鸟）

文章首发于公众号：毛栗绿